陆上有小鸡

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的风雨，我要去接你。——梁实秋《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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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时间发祝福这种事情上，电竞选手从来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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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大半天的专属提示音终于在孙哲平半梦半醒间响起，摸过手机划开一看，是条诚挚又臭屁的祝福。

「08∶17∶01  生日快乐啊大孙！怎么样我的时间卡得不错吧？是不是和那些只会卡零点的憨憨不一样，特别的有新意，特别的独树一帜？」

没什么起床气的人一手打字回复一手撑直身子坐靠在床头，生理上未褪去的睡意把眼皮拉得有些低，却遮不住眼里的些许笑意。

「08∶17∶17  你行不行啊张佳乐？哪有人卡点卡在一秒的？这才叫卡点行吧？」

气人的话顺着网线按时传到了另一端，孙哲平放下手机，没得几秒，一连串的提示音就如同爆炸一样噼里啪啦地连欢响，不用看也知道，锁屏持续发亮的原因，是张佳乐不服气的讨伐短句。

空调开了一整宿，除了把热闷的空气调低了温度外，没有做出什么更具体的贡献，好在这个不太安静的清晨，被张佳乐的消息撕出了一道裂口，涌进了许多活泼畅快的新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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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7∶19  不科学啊！」

「08∶17∶20  我哪有那么慢！」

「08∶17∶23  你看我打这么多个字也就三秒钟的事，怎么可能发送键按不出去！」

「08∶17∶27  哟，原来你真是想卡0啊，我刚刚还怀疑了一下你是不是对自己认知不清楚才想卡1」

「08∶17∶28  孙哲平撤回了一条消息」

「08∶17∶30  乐哥说得对，乐哥您继续。」

「08∶17∶30  ？」

「08∶17∶31  ？？」

「08∶17∶32  ？？？？？」

「08∶17∶33  鹦鹉鸡持双刀.jpg」

「08∶17∶34  孙哲平你给我回来！」

「08∶17∶37  我截图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撤回没用！（截图.jpg）」

「08∶17∶39  靠上一句话我怎么打了三秒这么久这不科学！」

「08∶17∶40  你最快。」

「08∶17∶41  这时间缩水了吧就算是截图我也很快啊！」

「08∶17∶42  你内涵什么呢！」

「08∶17∶43  鹦鹉鸡持双刀.jpg」

「08∶17∶44  夸你」

「08∶17∶47  算了乐哥我不和你计较，我说真的，今天时间有毛病吧，我不信我打字卡点不行！」

「08∶17∶50  咱乐哥，未来的爱因斯坦，因为一次卡点失败发现时间莫名被吞噬的秘密」

「08∶17∶52  把张佳乐牛逼打在公屏上！」

「08∶17∶53  滚你丫的你别瞎扯淡！」

「08∶17∶55  我可认真了。」

「08∶17∶56  ？」

「08∶17∶57  这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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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你来我往飚手速聊了一会儿，有些不同寻常的时间问题便暴露在这两位前电竞大神眼里，毕竟一次时间点没卡准可以说是意外，但接二连三地出疑似漏秒的问题就可能不是多想。

心算了一下出现问题的间隔时间段，几乎是同时的，两人在等了十几秒后，盯着电脑上的时间倒数——

三。

二。

一。

08∶18∶12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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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8∶17  你也发现了吧，大孙？」

「08∶18∶17  间隔17秒，就会漏掉1秒」

「08∶17∶31  对，18秒一个轮回，所以我的0秒卡点没有了，然后18秒、36秒、54秒都没存在我们的聊天记录里。」

「08∶18∶32  哈果然30也没了。」

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掐着时间看了几次，若不是本身为了比赛进行过各种卡点的训练，这么一点点小跳秒，或许会被普通人当成自己眼花，但在这两人眼里，却真真实实地看见了莫名消失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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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发现了时间莫名其妙变少这样的事，第一反应绝对是同好友倾诉，张佳乐也不例外。他打开荣耀的小群开嚎了一句，神秘兮兮地说自己发现了惊天大秘密，准备先吊吊大家的胃口，不料几分钟过去，却仍然没有人回复他。

张佳乐有些奇怪，平日里就算再怎么冷场，也总会有黄少天这个话唠出来嘲讽自己两句，而且几乎是秒回，毕竟他们这群人就跟长在网上似的，就算家里停电断网，也阻止不了他们跑出门找个新地方上来嚷嚷。

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些不太好的猜想，张佳乐压下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说电影情节，打开好友列表一看，果不其然只剩下一个孙哲平的头像仍然亮着，毫无疑问地处在所有人的最上方。

孤零零的，像黑夜里海上漂浮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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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哲平从浴室里洗漱完出来后，看见的就是叠在一起的一大串消息提醒，全部来自同一个人，占据了自己的半个锁屏。

他随意地用手在裤子上抹了两把擦去水珠，轻轻按压指纹解锁，开始阅读张佳乐的一大堆消息。

慌里慌张的人一开始还认认真真地叙述自己发现其他人都不上线的问题，迟迟等不到孙哲平的回应后，消息便渐渐成了虚张声势的威胁和无意义的刷屏。

「开门呐开门呐，大孙你别不说话我知道你在家！」

「孙哲平！」

「！！！」

「快出来！」

……

看着这些扑面而来的急躁和恐惧，孙哲平忽然不知道说点什么，索性拨了个电话过去，第一声铃还没响够，对面就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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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终于有人理我了，你故意的是不是孙哲平？明明你一直在线上！」指责的文字变成了声音，带着一点点试图藏起的哭腔和焦虑，音量不大，一连串的话听起来还有些模糊，好不容易矫正的口音又甩不掉地跟了上来，如同当初那个孩子气过重的少年。

孙哲平翻看着聊天记录默默理清了张佳乐当下的情境，打开自己的好友列表时，却发现一切正常，甚至连张佳乐说的发过消息的小群，也吵个不停地水着，没有半点停滞灰头像的样子。他打定主意先不把这件事告诉对方，省得张佳乐又脑洞大开自己吓自己，听他的声音，大概率现在正缩在被子里开着免提和自己絮叨，要是知道这种奇怪的事就他一个人有，怕是连床底都钻下去。

费劲脑细胞搜刮了点玩笑开了开缓和气氛，孙哲平一边让他要相信科学这些都不过是巧合而已，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他需不需要自己过去看看。

 

重逢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实最早在网游里又碰上时，张佳乐就动过要去找孙哲平的念头，可惜那时候孙哲平自己绕不过弯来，总觉得不断得狠心利落些，张佳乐就没办法完完全全地与过去剥离，自由地融入新的集体，便总是躲着对方。

等到二人赛场上再见，孙哲平才发现自己躲过了头，若说当年不声不响地离开是迫不得已，那么这段时间的躲避便是毫无意义的有意为之，他解错了张佳乐，也解错了两人的关系，惹火了对方，对方惦记确实还是惦记着，但惦记的心情却已大不如前。

总有人对他们的那场比赛进行各个角度的分析，添油加醋地增了各种爱恨情仇的戏码，放在过去，孙哲平大抵会对这种无脑揣测十分抵制甚至偶尔开麦嘲上两句，但现在偶尔看看，却有些心虚地觉得这些小报记者说得也不无道理，张佳乐大概是有些不喜欢他了吧，毕竟自己又蠢又固执，还总觉得这才是为对方好的真理。

一个人心虚，另一个人不知是不是还在气头上，明明该退役的退役了，该休息的休息了，有了大把空余的时间可以用来叙旧修补老关系，却没有一个人敢主动去见见对方，两个房子隔得也不远，却总不愿意去散散步来个偶遇，而是天天通过网络聊些没有营养的八卦吐槽。

 

话问出了口，便收不回来，张佳乐的耳朵一向很灵，不会听不见上演韩剧剧情。听筒里毫不意外地传来了几秒沉默，随后是一个头撞到床头的闷响，孙哲平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怎么了，就紧接着听到了张佳乐的肯定回复——「好，你来吧！」

没有不满，没有生气，只有安心和愉悦，孙哲平几乎要以为张佳乐迫不及待地等着自己的这句请求，然后痛快地给自己一张通行证，好像他一直就在原地等着自己，从没有因为那些往事而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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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就这么开上了路，横冲直撞地朝着目的地飞驰。

手机屏幕上仍显示着通话中，虽然可能许久也聊不上一句，只是互相听着对方的动静而已，但仅仅是这样的如同白噪音一样的东西，却足够两个人觉得对方一直同自己在一起，内心平静，不再滋生出额外的恐惧。

途间张佳乐居然还能开过玩笑说一边通话是不是没办法同时开流量导航，要不要听个人工语音版，显然心安许多，孙哲平言简意赅地拒绝了这个可能会扰乱自己思路的提议，B市的路规整得有些无趣，两个人的家位置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哪怕是他这种不爱记路的人，也在脑海中成功模拟走过了好几十次，根本不需要任何辅助工具。只是他又没想到，张佳乐同他一样，也早已模拟过无数次，不然在这种紧张兮兮的情况下，又怎么有勇气抛出这种替对方指路的豪言壮语？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路程不长不短，时间不快不慢，好像风暴里一艘沉稳微晃的大船，亮着灯朝孤岛的灯塔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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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有一门之隔的时候出了点岔子，大概是坏运气都叠到了一起，大门的把手居然在这种时候坏了，阻止了两个人真正地面对面相见。

“我是不是掉进了什么异次元空间啊？居然连你来了我都没办法见到你。”

有些颓丧的张佳乐背靠着门板坐在地上，闷沉的声音透过木板传递到另一面来。

孙哲平用掉手机的最后一点电量叫了个熟悉的锁匠，也和张佳乐一样坐下身靠这门聊天。

“不会的，我现在手机也没电了，你里面又不知道干嘛没有半点信号，要是算掉到异次元去，我也应该陪着你一起，不然你怎么能一直和我保持联络？”

“靠，繁花血景组合因一起掉到异次元世界复活了！”张佳乐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心里的沉闷也少了许多。

“滚，我们又没死复什么活！”可能是今天的不同寻常带来了太多悲观情绪，孙哲平多少也受到了影响，下意识地排斥起一切不好的相关东西，“我们这情况，最多算复合。”

 

“那你愿意复合吗？”声音又沉闷了起来，听不出问话人的感情倾向。

“当然！”孙哲平下意识地回了过去，随即又苦笑了起来，他不知道张佳乐为什么忽然来这么一问，也不清楚张佳乐到底有没有原谅过去和现在的自己，更不明白这个问话是随口还是故意，只是不管如何，他都有且只有一个答案而已，“我怎么会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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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紧张得只跳，屏气凝神时，大孙甚至可以清楚地数明白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秒，一秒一下，“砰砰”到第17声，门孔传来转动的声音。

门板随着开门的动作朝后移去，没什么准备的人撑着刚漏出的门框转过半身，对上了开门人的眼睛。

眼角通红肿胀，不知道是哪句话没说对又触到了张佳乐多愁善感的心，让他又偷摸着哭掉了泪，眼尾下垂，眉弯成弧，笑意充盈在他亮晶晶的双眼里，无声地诉说着邀请。

个子不高力气不大的南方少年把比自己重的人从地上拉起来，给了他一个久违的、紧贴的拥抱。

 

“谢谢你，孙哲平。”

“谢谢你，大孙。”

“在你生日这天还要用这种奇奇怪怪的方式骗你来找我确实有些对不起，不过我已经祝你生日快乐过了，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红色的小辫子随着笑脸小幅度地摇来摆去，好像一把小刷子轻轻地刷洗着孙哲平身上的每一处沟壑，又痒又舒适，让人忍不住想要抓住它不放手。

 

“如果你要走也没关系，不过我可能不会像当初那样挽留你，我不想再留有一个旧手机，上面有条发出去17秒后因为对方和自己切断关系而被退回的消息。”

“只是我已经这样大费周章地迎接你，你可不可以看着老搭档的份上给我点面子？”

“过去我们可能都有过不同的情绪和问题，但是我发现，在你生日这天，我只想同以前一样和你在一起，面对面地为你庆祝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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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快忘了生日的寿星骤然收紧了手臂，把拥抱的主体替换成自己，相贴着的两颗心共同跳动了17下后，他听见自己说：

“谢谢你，张佳乐，这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END

写得匆忙不够切题，有机会再改改